长安城的生活,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表面看似趋于稳定,实则暗流汹涌,比之洛阳时期,更多了几分压抑和诡谲。董卓集团在经历迁都的动荡后,内部矛盾并未消弭,反而在新的环境中发酵、滋长。西凉嫡系、并州集团、以及被裹挟的朝廷旧臣,几股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倾轧。而外部,关东诸侯虽暂时无力西顾,但威胁始终如同悬顶之剑。
凌云获封中郎将,赐居府邸,看似地位稳固,实则身处漩涡中心,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他深知,自己这个“外来者”、“骤升者”,必然成为各方势力拉拢或打击的目标。李儒的“恩赐”府邸,既是庇护,也是监视站。他必须比在洛阳时更加谨慎,如履薄冰。
果然,入住新府不到半月,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便如影随形。府中的仆役是李儒派人安排的,其中必然有眼线,这在意料之中。但凌云凭借穿越者敏锐的洞察力和在情报工作中锻炼出的直觉,察觉到还有另一股视线,更加隐秘,目的似乎也更为复杂。它并非来自李儒系统那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监视,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日傍晚,凌云在书房中查阅一些从旧长安府库中“借调”来的关中地理图志,为可能的未来局势变化做准备。新任的亲兵队长王犇进来送茶水,放下托盘时,看似随意地低声道:“将军,后厨新来的那个帮工赵六,最近总喜欢在前院和马厩附近转悠,跟几个老兵套近乎,打听……打听将军您在洛阳时的事,特别是和并州旧部来往的情况。”
凌云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王犇虽憨直,但经过历练,警惕性已大大提高。他提到的这个赵六,是随迁都人流混入长安后,经人介绍入府做杂役的,背景看似清白。但打听并州旧部?这指向性就有些微妙了。李儒的眼线,更应关注他与西凉嫡系或朝廷旧臣的动向,对并州旧部这种相对边缘的势力,兴趣不应太大。
“知道了。”凌云不动声色,“不必打草惊蛇,暗中留意即可。他问什么,让兄弟们拣些无关紧要的说。特别是……关于我对温侯(吕布)的看法,可以‘不经意’地透露些敬畏和……距离感。”
王犇心领神会:“诺!”
随后的几天,凌云暗中观察这个赵六。此人三十岁上下,相貌普通,手脚勤快,沉默寡言,混在仆役中毫不显眼。但他偶尔看向凌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底层人少有的沉静和审视。而且,凌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不易察觉的老茧,那是长期练习剑术或弓弩留下的痕迹,绝非普通厨帮应有。
线索逐渐清晰。这个眼线,很可能来自另一个对董卓集团内部动向,尤其是吕布与并州势力极为关注的源头——司徒王允。
王允,这位表面顺从董卓、实则心怀汉室的老臣,正在暗中编织诛杀国贼的大网。历史上,他成功利用了吕布与董卓的矛盾。那么,他必然对董卓集团内部,尤其是与吕布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自己这个新近崛起、与吕布有过交集(虎牢关)、且手握一部分兵权的中郎将,自然会被王允纳入视线。派眼线来摸底,合情合理。
确认了这一点,凌云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可怕的不是有眼线,而是不知道眼线是谁、来自何方。如今明确了赵六的来历,他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将这枚棋子,为己所用。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凌云脑中迅速成型。他不仅要让赵六传递消息,还要通过他,向王允传递自己希望他听到的“情报”。
机会很快到来。几日后,因部分军粮调配问题,凌云需前往吕布的温侯府商议。这是一次正常的公务往来,但凌云刻意做足了姿态。去之前,他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常服,吩咐备下的礼物也只是一些寻常土仪,显得低调甚至有些“怯懦”。
在温侯府,凌云的表现更是“恰到好处”。面对吕布,他执礼甚恭,几乎有些卑躬屈膝,言语间充满了对吕布武勇的敬畏和对自己“侥幸”升迁的“不安”。商议公事时,他完全是一副唯吕布马首是瞻的样子,对吕布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满口答应,甚至主动让步。整个会面,他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对吕布既惧怕又试图巴结”的庸碌官僚形象。
会谈结束,离开温侯府时,凌云在门口“恰好”遇到了前来拜访王允的某位朝官(这自然是凌云通过老周的情报网事先知晓并略微调整了行程的结果)。凌云立刻露出“惶恐”之色,上前见礼,言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刚从吕布府上出来、承受了巨大压力云云。那位朝官敷衍几句,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了然,想必会将此事告知王允。
回府后,凌云故意在书房召见王犇,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窗外经过的赵六隐约听到。
“……温侯威严日盛,今日之事,险象环生啊。若非我等谨小慎微,只怕难以应对。日后与并州那边往来,需更加小心,万万不可得罪……”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告诫。
王犇配合地应道:“将军放心,属下明白。并州军势大,咱们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这番对话,通过赵六的耳朵,必然会传到王允那里。这会给王允一个强烈的信号:凌云此人,对吕布充满畏惧,力求自保,绝无与吕布深入勾结的意愿和胆量,甚至有意疏远。这正好符合王允希望看到的——董卓集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吕布系统与其他势力存在隔阂。
又过了几日,凌云负责督运的一批从洛阳迁来的、本应入库的宫廷锦缎,在途中“意外”遭遇“小股流匪”袭击,“损失”了若干箱。凌云“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实”是几名看守辎重的低阶西凉军校尉监守自盗。凌云“秉公处理”,将这几人革职查办,并将追回的部分锦缎“孝敬”给了李儒和几位西凉高级将领,以示公正和“懂事”。
这件事,凌云处理得雷厉风行,看似铁面无私,维护了董卓集团的利益。但在私下里,他对王犇感叹:“西凉诸将,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次虽处置了几个小卒,却也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在这长安,真是步步惊心啊。”这番感叹,自然又“恰好”被赵六捕捉到。
这传递给王允的信息是:凌云有能力,也想做事,但在西凉嫡系的排挤下,处境艰难,心有怨怼却无可奈何。这进一步强化了他“被迫依附”、“并非董卓死党”的形象。
通过这一系列精心设计的“表演”和“偶然”的泄露,凌云成功地将一个经过粉饰的“自我”投射到了王允的视野中:一个有能力、懂实务,但对吕布敬而远之、受西凉系排挤、心怀忐忑、只求自保的中间派将领。这个形象,既不会引起王允的过度警惕(因为他显得不够坚定,且有弱点),又可能让王允觉得他有潜在的利用价值(因为他有不满,且位置关键),至少不会将他视为必须清除的敌人。
赵六,这个王允安插的耳目,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凌云向王允传递虚假身份、麻痹对方、甚至为未来可能的接触埋下伏笔的传声筒。真正的双面间谍,不是赵六,而是凌云自己。他利用敌人的眼睛,让敌人看到了自己想让他们看到的幻象。
夜深人静,凌云在书房密室中,看着老周秘密送来的、关于王允近期频繁与某些神秘人物接触的简报,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王司徒,你在我身边安插棋子,想看清我的底牌。却不知,我也正通过这枚棋子,让你看我想让你看的牌局。这长安的棋局,越来越有趣了。”
他吹熄烛火,密室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他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如同潜伏的猎手,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出手的时机。利用双面间谍传递假情报,只是他“暗渡”长安的第一步,更凶险的博弈,还在后头。
更新时间:2025-11-06 07:1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