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赌坊交锋
神都的夜，繁华与阴影交织。城西“千金散尽”赌坊的喧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生生扼住。空气仿佛凝固，骰子停滞在碗底，赌客们僵在赢钱的狂喜或输钱的咒骂中，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门口那个仿佛携带冰风暴而来的身影上。
简乐。
神机处总捕头，一身玄色云纹官服，衬得她身姿笔挺如青松，又冷冽如出鞘寒锋。腰间悬挂的银牌在昏黄烛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冷芒——神机令，掌生杀刑名，见令如帝亲临。她单手按在腰间长剑的鲨鱼皮剑鞘上，指节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仅仅站在那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视全场，便将这藏污纳垢之地的一切魑魅魍魉震慑得不敢喘息。
她的视线，最终穿过缭绕的劣质烟草烟雾，牢牢钉在二楼最里侧那间垂着斑驳珠帘的雅间上。珠帘之后，一个人影轮廓慵懒地倚着栏杆，从她踏入赌坊的那一刻起，就未曾挪动分毫，带着一种刻意的、无声的挑衅。
“蒋小小。”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轻易刺穿了喧嚣后的死寂，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兵部侍郎李崇德昨夜死于非命，你，”她的指尖精准无误地点向珠帘后的身影，斩钉截铁，“有重大嫌疑。出来。”
珠帘内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如同玉珠落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丝丝缕缕毫不掩饰的戏谑：“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大晟朝鼎鼎大名的‘玉面阎罗’简总捕么？今日怎么有雅兴光临我这小庙？为了寻我，好大的阵仗！”
伴随着笑语，一只纤白如玉的手撩开珠帘。蒋小小施施然走了出来，倚在褪色的雕花木栏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简乐。她不过双十年华，身着一袭改良胡服的茜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身姿，面如桃花，尤其眼尾一点泪痣，更添灵动妩媚。可她指间一枚铜钱翻飞如蝶，嘴角噙着的那抹玩味笑意，与周身透出的危险气息，无不昭示着她的不好惹。
“我说不是我干的，简大人，您信么？”她歪着头，杏眼弯弯，语气像在问“今晚月色如何”一般随意。
“证据。”简乐的回答只有冰冷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证据嘛……”蒋小小眸中狡黠光芒一闪，话音未落，人已如翩鸿般纵身而下！轻若无物地落在中央最大的赌桌上，震得桌上的筹码“哗啦”作响，惊得周遭赌客连滚带爬地后退数尺。
她俯视着简乐，唇角的笑意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久闻简大人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不如我们也赌一局？我赢了，您高抬贵手，放我过去喝花酒；您赢了，我乖乖跟您回神机处大牢，如何？”
“胡闹！”简乐眼底寒光陡盛，耐心告罄，“拿下——”
“了”字尚在唇边，异变突生！
嗡！嗡！嗡！
三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空气！蒋小小手腕轻抖，三枚边缘锋利的特制铜钱品字形激射而出，化作三道模糊金线，直取简乐上、中、下三路要害！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绝非寻常暗器！
简乐眼神一凝，身形不退反进，一个鬼魅般的侧滑步，精准地擦着呼啸的铜钱闪过。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贴着她的颈侧飞过，重重地钉入身后坚实的木柱，发出沉闷的“夺夺”声，几乎齐根没入！
就在众人被这电光石火交手惊住的刹那，蒋小小已化作一道茜色流影，足尖在赌桌边缘一点，身如乳燕投林，轻盈地撞破赌坊后墙一扇半敞的气窗，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早有预谋。
“封锁所有出口！追！”简乐怒叱一声，声如金铁交鸣。埋伏在外的黑衣捕快如离弦之箭般向四面扑出。简乐本人更是足下发力，地板发出一声轻微呻吟，人已如离弦之箭穿过气窗，紧追那道茜色身影而去。
神都城西的屋脊之上，两道身影在如水的月光下展开了无声的角逐。蒋小小身法灵动诡异，时而借助屋檐的兽形瓦当，时而点踩晾衣竹竿，步法看似杂乱无章却隐含某种奇特的机关术数韵律，每每于不可能处借力，总是在简乐即将抓住她衣角的刹那再次拉开距离。风拂过她的发梢，留下几声促狭的轻笑。
然而简乐如同最老练的猎人，气息绵长，身法简捷有效，没有丝毫花哨，将神机处秘传的追捕身法发挥到极致。她紧紧咬住那道茜影，如同附骨之疽，距离在一次次突进中被不断拉近。冰冷的视线始终锁定前方，没有丝毫动摇。
追逐持续了约莫一刻，两人已远离闹市，闯入一片废弃多年的巨大砖窑区。空旷的窑场在月光下如同庞大的史前遗迹，投下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阴影。
那道茜色身影在前方主窑的巨大拱形入口处骤然一闪，消失不见。
简乐紧随其后在窑口刹住脚步。她气息微沉，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扫过遍布苔藓和裂隙的砖墙、沉寂的窑洞。整个区域死寂一片，只有风声穿过窑洞发出的呜咽。她右手稳稳搭上剑柄，拇指顶住冰冷的青铜剑锷，身体微微下沉，蓄势待发。
“蒋小小，无路可逃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在拱形窑洞内激起清晰冷冽的回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死寂。
只有风声。
突然，简乐腰间——紧贴着她肌肤佩戴的那枚温润沁凉的半块绯玉玉佩，毫无征兆地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这股热流并非滚烫，反而像一道温和的暖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呵呵呵呵……”一串熟悉而肆意的笑声打破了沉寂。蒋小小的身影鬼魅般从简乐背后不足三步远的阴影中显现出来，背靠粗糙的红砖墙壁，胸口因刚才的追逐而微微起伏，脸上却挂着大大的、几乎有些欠揍的笑容。“简大人真是人如其名，好快的腿脚，追得人家心都要跳出来啦！”
她扬了扬下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不过……游戏还没结束哦，瞧瞧，这是什么？”
蒋小小手掌一翻，掌心安静地躺着一件物事。
嗡——
简乐脑中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她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蒋小小手中，赫然握着另一块绯玉半佩！其形状、纹路、玉质色泽，与自己那块几乎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只是两者断裂的弧度恰恰可以吻合！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千钧一发之际，蒋小小动了！并非进攻，而是直扑向简乐！动作快如闪电！
简乐条件反射般拔剑！寒芒出鞘半寸！然而蒋小小扑来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并非攻击意图的轨迹，更像是……要和她一起跌倒？
剑锋完全出鞘前的一瞬，蒋小小已成功撞入她怀中，双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环住简乐的腰身！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同时失去重心！简乐只觉得一股力道带着她旋身，紧接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而蒋小小则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手肘撑在她脸颊两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几乎将她完全囚困在墙角的姿态！
两人鼻尖不过寸余距离！炽热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带着对方身上独特的气息——简乐身上是清冽如雪的松柏冷香，蒋小小身上则是温暖的蜜糖甜香混合着一种奇特的机括油的味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嘘——小声点！”蒋小小骤然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紧绷，温热的唇瓣几乎擦过简乐的耳廓，压得极低的气流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感，“别出声！听！——有人在跟着你，就在外面！至少两人，轻功极好，不是你的手下！”
简乐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弦！她并非毫无所觉，但刚才被玉佩分散了心神。此刻静心凝神，敏锐的五感在死寂中被放大——窑口外的碎石地面上，确实传来了极其微弱、间隔有序，宛如狸猫潜行般的脚步声，正在缓缓逼近！呼吸悠长深匀，绝对是高手！
是幽冥阁？还是……其他势力？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心跳都清晰可闻。简乐能感觉到蒋小小胸腔内那颗心脏正因紧张和方才的奔跑而急促跳动。
“玉佩……”简乐同样压低声音，目光如冰针般刺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怎么回事？”
蒋小小没有直接回答，眼中却燃起了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自己的胸口——也探向简乐同样位置、隔着官服紧贴肌肤的玉佩所在之处。
当两人各自握住自己胸前的半块绯玉，并在蒋小小的引导下缓缓靠近对方时——
嗡！嗡！
两块沉寂千年的玉佩同时爆发出温和而璀璨的绯红色光晕！光芒并不刺眼，却瞬间照亮了彼此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照亮了她们藏身处狭窄的角落！
在这奇异的光华中，简乐清晰地看到蒋小小眼中跳动的兴奋与探寻，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蒋小小同样看清了简乐那张常年冰封的绝美容颜上，终于破开了一丝裂痕——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映满了绯红的流光和她自己的影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两块玉佩的光芒温暖而稳定地脉动着，如同两颗共振的心脏，散发出阵阵奇异的暖流，如同拥有生命般流入彼此体内，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安心的连接感。心跳在这种奇特的共鸣下，仿佛渐渐找到了同一个节拍，细微地调整着重合。
“原来如此……”蒋小小在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望着简乐依旧写满震惊与警剔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音的沙哑和一种宿命般的了然，滚烫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简乐的唇角，“看来……我们被绑定了呢，冷面阎罗大人。”
她眼中狡黠的笑意再次浮现，如同恶作剧得逞的猫，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唇几乎贴上简乐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
“那么，谈个条件？第一，”她温热的气息在简乐敏感的耳廓上描摹，“教我你们神机处那套帅气的踏月追风步。”
“第二……”她带着一丝暖意的指尖，隔着玄色官服那冷硬的衣料，轻轻点在简乐锁骨下方的位置，那里正是她自己的玉佩散发光热的地方，“每月十五，你卸了这身阎罗皮，陪我逛夜市，喝酒听曲儿赏灯…不许穿官服！”
她温热的气息和这近乎亵渎官威、带着明显调戏意味的条件，让简乐万年不化的冰封脸颊终于染上了一抹无法掩饰的绯红！一股难以言喻的躁意直冲头顶。她下意识想推开身上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却又顾忌外面的追踪者。
简乐咬牙，终于还是反手扣住了蒋小小那只在自己官服上乱点的、纤细得不像机关师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一丝羞恼和不容置疑：
“……成交。”
两个字，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寒冰碎裂的清脆感。
就在两人掌心隔着官服和对方的手腕相触的刹那——刷！
两块玉佩的光芒瞬间大炽！绯红的光华如同有生命的流水，不仅照亮了她们紧贴的面容，更是顺着她们交缠的手臂流淌、扩散！一股比之前清晰强烈数倍的热流猛然涌入彼此的身体，如同两道温和的暖泉交汇！身体接触的部分仿佛过电般产生了一瞬的酥麻感！
简乐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被强行建立——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蒋小小此刻瞬间加快的心跳，以及对方心底汹涌而出的、名为“果然很有趣”的强烈情绪！
窑外的脚步声似乎被这瞬间增强的异象所惊扰，倏地停止，似乎在凝神感知。
光芒渐渐收敛，恢复温润，但那股深层次的连接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彼此的感知中，心跳依旧保持着奇妙的同频。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在黑暗中，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震惊、警惕、以及一丝被这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强行绑定的……悸动？
“先解决外面的麻烦？”蒋小小用口型问，眼中光芒四射，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追踪和胁迫，而是一场刺激的游戏开始。
简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无法解释的玉佩和紧贴身体的暖意上移开，恢复了猎手的冷静。她点了下头。
就在这凝固的黑暗中，在幽冥阁追兵随时可能攻入的绝境边缘，在那两块沉默的绯玉散发的、如同血脉般连接着她们两人的温柔光辉里，一份被迫的契约已然达成。神机处的玉面阎罗与天工坊的混世魔星，这对命中注定的对手，即将携手踏入更深的漩涡。
更新时间：2025-06-11 09:36:54